發佈時間:2002/1/3
文/曾永義
國立國光劇團二月二十二日起一連三天在新舞台,將運用京劇、歌仔戲、豫劇、布袋戲同台匯演《再生緣》。序場(平寇凱旋)由鍾任壁「新興閣」掌中劇團操作戲偶鋪陳驚天動地的戰爭場面。首場(班師重逢)由國光京劇隊青衣魏海敏飾女扮男妝的孟麗君,小生孫麗虹飾元成宗,武生朱陸豪飾皇甫少華。次場(獻圖起禍)由國光豫劇隊旦腳王海玲飾元成宗,旦腳蕭揚玲飾孟麗君,小生朱海珊飾皇甫少華;而在獻圖中,則用戲偶扮演「畫中仙」,使人偶同台演出。三場(裝病探病)由朱陸豪和蕭揚玲聯合京豫演出。四場(御院脫險)由「黃香蓮歌仔戲團」擔綱,小生黃香蓮飾元成宗,小旦小咪飾孟麗君。五場(金殿會審)由四劇種接力演出,喜劇收場。
像這樣集合四種不同劇種匯演一台戲的方式,國光好似「樂此不疲」。因為他們已和「小西園」有過京偶兩劇種《巧遇姻緣》的演出,也有過京豫歌三劇種同台演出全本《花木蘭》的經驗;而今又要「踵繼前修」擴充為四劇種,難道只因為前兩次都順利圓滿,造成轟動的緣故嗎?國光藝術總監朱芳慧教授說,國光在新春演出《再生緣》是「取義於戲劇藝術的再生,文化族群的融合,再續前緣,生生不息。」我想這才是他們此次演出的真諦。
而我在這裡要補充說明的有以下三點:
1.劇種匯演在咱們中國已經有很長遠的歷史,起初有如西漢角觝戲、東漢六朝百戲、隋唐雜戲那樣,基本上是「廣場奏技,百藝競陳。」金元時,所謂「前截兒院本《調風月》,背後么末敷演《劉耍和》。」雖然那時的「院本」和早期的北曲雜劇「么末」已前後同台,但演出的劇目並不相同;這種情形清代以後,崑弋合流尚且如此。然而金元北曲雜劇與宋元南曲戲文經歷長年交化,至明世宗嘉靖與穆宗隆慶間,便產生了「滾血兒」,其以南戲為母體者稱「傳奇」,其與北劇為母體者稱「雜劇」,在音樂上更有南北曲「合腔」與「合套」;這種情形,清代以後的所謂「複合腔種」如吹腔、梆子腔、二黃腔、西皮腔,便與之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因為有這樣的背景,所以近年大陸作曲家譚盾創作了將中國京劇,西方歌劇、日本人形劇與交響樂合為一爐的多媒體歌劇;福建泉州木偶劇團的黃奕缺先生以腳色分工化的懸絲傀儡為主體,結合杖頭傀儡、掌中傀儡,皮影乃至人扮的肉傀儡演出一台蜚聲海內外的《火焰山》。可見國光的三次「匯演」,絕非「胡作非為」,而是在深厚的文化根源下作前瞻性的實驗。
2.中國戲曲所以能夠「劇種匯演」,主要是有共同的美學基礎,那就是歌舞樂的融而為一,虛擬、象徵、程式的表現方式;所不同的只在語言腔調音樂的差異,而其差異,正可以互相彌補單腔調劇種的過分樸質和少變化的弊病,從而產生豐富多趣的音樂內涵;何況國光此次呈獻的《再生緣》,更薈萃四劇種的名腳菁英同台逞技,其一新耳目,動人觀聽,自然可以預期。
3.《再生緣》亦稱《孟麗君》,原著是長篇彈詞,為清乾隆間女作家陳端生所著,惜未終篇,由乾嘉間許宗彥、梁德繩夫婦續完。初刊於道光元年(一八二一),敘元成宗時,都督皇甫敬之子少華和國丈劉捷之子奎璧同時向尚書孟士元之女麗君求親,因而產生彼此間之恩怨情仇、悲歡離合,麗君喬裝中狀元,官至丞相,又與皇帝產生瓜葛;其情節可說曲折迂迴而引人入勝,所以兩百年來膾炙人口,被許多劇種改編為戲曲。國光豫劇隊去年四月已在新舞台獨力演出《孟麗君》,反應極佳;則此次新猷新作,其盛況亦可想。而若推究其所以能受歡迎的緣故,則是因為此劇涵蘊著極為濃厚的民族意識思想和情感。試想:孟麗君的喬裝而躋身廟堂,實現了中國舊社會多少女性的美夢?才子佳人的堅貞情懷終歸團圓,給予了多少有情男女的嚮往?通敵的奸臣邪惡畢竟在大義凜然之下自取敗亡,是何等的痛快人心!即此而言,已足以喚起廣大群眾的共鳴了。而國光竟以青衣祭酒女扮男妝,豫劇皇后王海玲扮飾皇帝,豈不更引人好奇而與會更加淋漓。
基於國光所以匯演的企圖和我生發出來的三點說明,我相信國光此次以京歌豫偶劇種匯演《再生緣》,將會圓滿成功而且令人刮目相看。只是我更希望此次匯演果然超越《白蛇傳》、《漢明妃》那樣的京崑一體,達成京歌豫偶渾然如天衣無縫的境界,那麼在中國戲曲史上,就非大書一筆不可了。(轉載自2/21自由時報)
(本文作者為台灣大學中文系教授、資深戲曲學者)
資料來源:國立國光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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